资政|民粹泛滥动摇西方民主支柱
安东内洛·圭雷拉问:福山教授,您认为人们不应该对“伊斯兰国”组织开战。但是考虑到恐怖袭击越来越多,这难道不是个可以理解的解决办法吗?
弗朗西斯·福山答:不是这样。真正的威胁是我们的过激反应。这恰恰是恐怖主义希望达到的效果,特别是“伊斯兰国”组织。我们不能重复2003年伊拉克战争的可怕错误。人们希望为这个问题找到一个快速的解决办法,但坦白说,这样的解决办法是不存在的。
像我们最近经历的,个人进行小范围但猛烈的攻击是无法预见的,这样的事情在美国也一再发生。保护所有人是不可能的。
但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像仇外和种族主义运动要求的那样,对社会进行权利和自由方面的限制。这就动摇了民主的根本支柱。
问:那我们能做什么来抵御“伊斯兰国”组织呢?
答:在动用当地的武装部队之外继续进行有针对性的轰炸。“伊斯兰国”组织近期丢掉了很多势力范围。它将衰亡是迟早的。向中东派遣我们的军队只会令局面恶化。
问:有观察家认为,伊斯兰教的问题在于它永远都不会改革。单单因为其教义和政治见解,它对我们的民主就是个威胁。您也这么看吗?
答:不。温和的伊斯兰教可以与现代制度很好地相处,在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可以看到这点。土耳其是个特例,在我看来埃尔多安是最独裁的伊斯兰主义者。圣战意识形态只有少数的支持者。当然它构成了严重的威胁。但我们民主面临的最大威胁是别的东西。威胁来自我们自身。
问:您这话怎么讲?
答:在恐惧的驱使下民众对我们自身的制度失去了信心。民粹主义通过这种方式抬头并迅速蔓延,它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遗憾的是,这是目前欧洲缺乏领导力的后果,这令人担忧。
问:比方说呢?
答:让我们以德国为例。它原本应该是领导欧洲走向和平富裕的国家。但是相反,总理默克尔只关心国内的稳定。她在欧元危机期间与希腊发生矛盾时的表现很典型。现在她在意大利银行问题上也是如此。糟糕的是,领导力不足无法由其他欧洲国家首脑来填补,不管是奥朗德还是已经辞职的卡梅伦都不行。他们都是水平不高的政客,实际上没为欧洲带来什么。
问:而这一切的中间是难民的紧迫局面,尽管与土耳其已达成协议。您如何看待欧洲对这个问题的处理?
答:欢迎政策是值得钦佩的。但它也是非常危险的。它可能在欧洲共同体内部引发一场灾难性的暴动。在融合新来者方面是有限度的。申根外部边境到处都是漏洞。
问:因为这个原因英国希望退出欧盟?
答:已经退出了。但本质上,英国脱欧倒不如说是反对全球化的一次公投。在此之前工人阶级失去了自己的声音。然后他们通过此次公投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问:全球化的反对者越来越多。对于自由市场上的这种怒气您怎么看?
答:主要问题是,技术进步不持续。虽然它减轻了工作负担,但却没有改善工人的处境。
与此相对应,它导致福利社会伤痕累累。无止境地接受自由市场并按照美国总统里根的模式大幅削减社会福利变成了一种常态。这是个错误,它的后果我们今天还可以感觉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唐纳德·特朗普真有可能赢得选举。
问:对他您怎么看?
答:他对美国民主是个威胁,这主要是因为他将少数族裔妖魔化。但他成功给美国政治带来了新秩序。而且,就和英国脱欧的支持者一样,他争取到了工薪阶层和蓝领工人的支持。
至于外交政策,他的孤立主义和普京再合适不过了。但最令我不安的是他的保护主义。如果他当选,可能引发一场全球性的经济衰退。而且到时候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问:甚至教皇也担心的第三次世界大战?
答:我们不应当夸大。1945年后,我们已经经历了更加混乱的时期,比如中东战争或石油危机。
问:尽管如此,世界似乎正日益变成一个火药桶:恐怖主义、战争、民粹主义、教派冲突。对某些人来说这是一场“文明的冲突”,就像您的老师塞缪尔·亨廷顿所说的那样。相反,您的“历史的终结”则需要更多时间,您难道不觉得吗?
答:我不相信“文明的冲突”。大多数穆斯林是和平的,甚至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仇恨也更多是意识形态和战略上的原因,而不是文化上的。
我不是千里眼,但是人类的未来既不在“伊斯兰国”组织也不在俄罗斯式的反自由主义国家手中。长远来看,真正的民主将获得胜利。对此,我一如既往地坚信不疑。
(摘自《领导文萃》2016年11月上)
稿件来源:《参考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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